在寂静的山里,看清澈、缓动的流水不断地变幻波纹、旋转着落叶;林间迷漫着的薄雾在阳光里略含温湿,感染着鸟唱兽鸣……这时的我们能听懂这自然的语言吗?
那全部生灵息息相通的自然的方式,似乎在工业的技术兴起之后便戛然而止、逐渐地远离人类。而我们曾有的嬉戏,快乐与感伤,机敏与力量呢?在我们发现人类心灵的趣味逐渐在失去,与自然沟通的疏离逐渐在扩大,我们的喟叹常常显着许多的功利与无奈。于是,我们感到日复一日的无聊……
我们的所谓“后现代”的处境正意味着某种对自己命运的决定:使用汽车飞机来挤压时空,使用电视节目代替人们之间的嬉戏娱乐,使用人工制品代替菜园的作物,使用图片电脑代替文字的阅读,使用电子通讯代替见面——人类似乎注定要活在人为的环境里,人们用自己的手为自己制造生活。人类也因此失去自然。
然而,这种后工业处境无法回头。人为自己设下如此的处境并非一无所得,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但是,人是可以反省的动物,他必须为自己所造成的处境负责,而且必须重新好好地反省自己的处境,从而构成后现代人文社会科学界所谓的“历史补救”。
“历史补救”的基本涵义来自于人文社会科学界的人类历史观的改变,认为人类想用自己的努力完成的目标,不仅不是必然、完善、进步的,甚至是片面、不足取的,人必须回头对当初设想的生产目标、生活方式做彻底的反省,看看我们到底在历史的哪一个环节出错了,而且应在出错的地方重新设想,以扭转人类的未来。
在这个世纪末,历史补救成为人文精神领域的“筹划”,试图在这精神日益异化的状态里,探寻人类人文精神领域的“重新活跃起来”。然而,这个工程极其庞杂,从生物界的基因危机到文学界的“阐释文学”乃至环保运动、女性的人文革命,都在这股历史补救的运动里头。
在心灵的历史补救方面,人重新发现了神话的心灵。神话的心灵重新被发现,有赖于文化现象学的学者。对许多人来说,努力从“原始文明”中探求神话的心灵是一件很令人费解的事;人类好不容易从原始文明的愚昧中挣脱出来,为什么又返回原始心灵呢?那些原始社会流传下来的神话、充满怪力乱神的传说、荒诞不经的故事,又如何能够开启人类的智慧?
1960年,当卡斯塔尼达以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研究生身份进行野外调查时,他决定去索诺拉沙漠。这个研究生来自拉丁美洲,在那里他可以用西班牙语与土著沟通;也能够认同根源于古老西班牙统治世界的传统民俗知识。
在沙漠腹地,卡斯塔尼达结识了一位印第安巫师唐望,对于一个像他这样进行人类学专业研究的学生而言,遇见唐望是相当庆幸的一件事。因为唐望这个人如此专精于某种正在消逝的事物,对全部生灵有着神奇的感悟,并且不囿于他与现代文明价值理论的冲突,对于跨文化的传授是如此坦率无私,而卡斯塔尼达的对现实的困惑和对未知的挚着,使得他们的经验成为深刻的分享。为了记录这种深切的经验,卡斯塔尼达希望能在这种已经失落了许多世代的文化中寻找到入门的途径。对于这种在异族文化中寻求启发的人,总是能够把自己当成实验品,实际体验其中的道理。于是这位人类学的研究生使唐望担负了教导的责任,而自己成为一个学生;那是一次有如圣经故事般的荒漠之旅,跟随着一位精神导师寻找道路。在多重文化的过程中,置身于沙漠的中心,发掘生命课题、感知力量以及反思现代社会所珍视的价值标准。于是,这场追寻失落世界的旅程就这样展开了。
(本文为《前往依斯特兰的旅程》一书序,该书已由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